 封面信息 / 羊毛条纹法兰绒西裤 颈部拼色高领毛衣 均为 Brunello Cucinelli 徐冰，一个中国当代艺术发展进程中无法绕过的名字，如今，他也早已成西方世界中最有号召力的中国艺术家之一。徐冰创作生涯的这几十年，正是中国社会形态最复杂的几十年。东方与西方，艺术与时代这些宏大的命题，无一不转化为他深刻幽微的思想和方法。  淡卡其色毛衣 黑色西裤 均为 Loro Piana 已过耳顺之年的徐冰，如今习惯了在北京和纽约逾一万公里的距离间穿行。一座是他接受传统学院派美术教育并让世界最初记住他名字的城市，一座是他和西方当代艺术激烈碰撞并允许他在实验性道路上不停奔跑的城市，徐冰的双城记如今给了他归属感 ：“我觉得这两个城市更值得我在其中生活，因为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让我去东京或巴塞罗那生活。”  初见徐冰，微卷的齐肩中发、一件因久坐而胸前略微起皱的白衬衫、一副标准的黑色圆框眼镜，眼前的徐冰和他出现在各种照片中的形象瞬间重叠在一起。徐冰的外形与他当年惊世骇俗的作品看起来似乎并无太大关联。他身上有一种知识分子的端正和儒雅，颇像一位慢条斯理、学富五车的教授。那个曾经用《天书》震惊世界、用汉字颠覆英文、将长城宏伟的城墙和烽火台拓印下来的“鬼才”徐冰，和如今就坐在我对面一桌之隔、形容温和的长者之间，隔了逾三十载的风霜岁月。一面谦和一面大胆，一面低调一面先锋，当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出身的徐冰，从传统学院派一头扎进当代艺术的前卫浪潮中时，他和他的传奇《天书》注定成为八五新潮后中国当代艺术数十年的发展进程中永远绕不开的话题。  羊毛条纹法兰绒西服套装颈部拼色高领毛衣 均为 Brunello Cucinelli 我们和徐冰的对话契机，源于正在北京 UCCA 进行的艺术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型回顾展《思想与方法》。在这场参观人数持续增加、刷爆社交媒体平台的展览中，徐冰用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将跨越了40 年创作的心路历程徐徐道来。人们谈论“徐冰年”和“徐冰现象”的热度不减，徐冰自己对此也颇感意外 ：“我确实没预料到会有这么多参观者。尤其是很多年轻的观众，可能在我创作这些作品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出生。”谁能想到当年的石破天惊，依然拥有历史深处的回响。  淡卡其色毛衣黑色西裤 均为Loro Piana 徐冰站在《天书》的巨大卷幅之下。透过摄影师的镜头，我眼前闪过了一丝“天地之间孑然一身”的苍茫和孤独——时光仿若退至 30 年前，任凭争议甚嚣尘上，徐冰和他的《天书》惺惺相惜；时隔 30 年，再看他耗费了4 年时间、执拗地以汉字为型、拉丁文为体打磨出来的《天书》，4000 多个“伪汉字”依然无人能识。“如果我现在拿着这个作品出来，那一定很傻。”说罢，徐冰自己也禁不住笑了。“《天书》的全称是《析世鉴 - 天书》，就是分析世界的镜子，每一种艺术语言都有它独特的诞生语境，只有在那样一个喜欢讨论深刻‘大灵魂’问题的时代，才会产生这样一个煞有介事的题目。”然而在那个整个文化界都崇尚西方、忽视中国传统基因对当代文化贡献的时代，《天书》提供的价值恰恰在于“它让我们知道如何从中国古代智慧和传统中探索属于我们自己的当代艺术。  羊毛条纹法兰绒西装羊毛条纹法兰绒西裤 颈部拼色高领毛衣 均为 Brunello Cucinelli 徐冰的伟大在于他是一个真正的思想者。他总是用不一样的思考方式，不断地打破固化思维中的藩篱。 当代艺术在中国是从自身背景中生长出来的，它不像西方的当代艺术，总是要颠覆前一阶段的艺术运动。”出现在 2015 年威尼斯双年会上的《凤凰》是徐冰对“以西方为方法的时代”一次大胆的回击：“西方当代艺术总体上是带有破坏性和颠覆性的，而《凤凰》却带着构建性。作为人类关于神鸟的意象，凤凰探讨的是我们如何用过去的文明碎片构建未来人类文明的可能性”。然而就是这段“以西方为方法的创作”到“用东方的方法说话”的路，这段远非非此即彼的简单概念的路，徐冰本人也在困惑中走了许多年。  羊毛条纹法兰绒西裤 颈部拼色高领毛衣 均为 Brunello Cucinel 徐冰创作生涯的这几十年，正是中国社会形态最复杂的几十年。如此繁杂的社会背景，也为徐冰和他的同时代艺术家提供了极具实验性的创作环境。徐冰的身上有那一代艺术家普遍具有的中国文人气质：亲历社会巨变后的内省态度。徐冰对自己的民族心存敬畏，他不断反省文化基因在不同的社会现场，对他自身艺术创作给予的养分。他承认创作《天书》的时候，一心想着做与国际接轨的当代艺术，但对当代艺术究竟是什么依然心存困惑。“最后就‘挤出’这么一个作品。”在徐冰精致内省的作品中，难能可贵地饱含一种对话的姿态和精神。这可能与徐冰的个性有关，在他的谦逊温和之下，为思想和方法之间的转化小心翼翼地保留了一席温和之地。没有傲慢与偏见，取而代之是他特有的温和的热情：从无人能懂的《天书》、到颠覆英文的《英文方块字》、再到谁都能看懂的《地书》，不管徐冰和文字纠缠的这些年，是否真的在处理跨文化问题，但是它的确拉平了我们每一个人作为旁观者的起跑线。因为无论你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你学富五车或目不识丁，你我的起点皆一样，我们都读不懂它，它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文字之于徐冰如一个标签式的存在。  淡卡其色毛衣 Loro Piana90 年代初就来到纽约的徐冰，在美国度过了他极具实验性的创作阶段。徐冰明显带有东方哲学性的思维方式，在最初和西方当代艺术短兵相接的过招中，开始受到种种冲击和挤压。从一开始尝试西方当代艺术简洁、煞人的表达手法，想要借助人类之外的能量进行艺术创作的实验性作品“文化动物”系列，到后来的《在美国养蚕》系列，徐冰渐渐认识到最初意识的肤浅。或许正如他曾经说的那样，“必须要尝试到那个东西的极端性，才能彻底地了解和认识到它是怎么回事”，之后的徐冰一步步在西方的语境中找到东方思维方式参与其中的平衡点，有时候交织着悲天悯人的文人关怀。徐冰曾用美国 9·11事件中均匀稀薄的灰白色尘埃创作了作品《何处惹尘埃》，3000 多条生命的逝去带给作品的肃穆悲凉，在佛教六祖慧能“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禅意下最终化为“尘归尘、土归土”的生命状态。徐冰的艺术，透露着一种“四两拨千斤”的东方智慧——用朴素的材料表达直击人心的主题。  “这棵树的叶子都枯了，不知道能不能再挺一阵子。”拍摄间隙，徐冰仰头看着展厅中间《木林森计划》那棵树叶已有少许干枯变黄的樱桃树略显遗憾地说道。13 年前开始的《木林森计划》是徐冰参与的公益环保计划。这个最初诞生于肯尼亚的项目旨在唤起每个人对环保的朴素意识。其实对于《木林森计划》究竟是不是艺术的质疑一直存在，因为它缺少了我们理解的艺术作品需要现场物质的存在和直观视觉的传达。“UCCA 的展览，是我们第一次在室内用活树展出这个项目。”终于有了现场物质存在的《木林森计划》被展示在我们面前，而关于“这是否是艺术”的质疑，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重要了。“你生活在哪儿，就面对哪儿的问题，有问题就有艺术。”这是徐冰给出的答案。“木”不断生长，终成“林”成“森”。  和徐冰聊天，在他节奏缓慢、字字清晰的语言里，夹带着幽默感的东方智慧。曾经因为评论指责他的艺术是“鬼打墙”，徐冰就干脆直接用它命名自己的作品；两年前徐冰的第一本随笔集《我的真文字》又直接从书名上回应了“伪文字”的存在；在《蚕花》中，他让他口中那个“极好的合作者”——蚕，在桑树上尽情地啃食新鲜桑叶……在我看来，徐冰这种对艺术的洒脱，本身就让他成为了一名“极具幽默感的绅士”。在北岛、李陀编著的《七十年代》中，徐冰写下了名为《愚昧作为一种养料》的文字，文章的结尾处，徐冰写道：“我知道，在我的创作中，社会主义背景艺术家的基因，无法掩饰地总要暴露出来。随着年龄增大，没有精力再去掩饰属于你的真实部分。是你的就是你的，即使你不喜欢，也没有办法，是你不得不走的方向。”或许是释然吧，这段话写于十年前的话今天读来仍让人感到有些无奈，有些宿命——艺术真的不是计划所得。如徐冰自己说的那样：“你的风格不是你能选择的。”风格不可谋求，它像基因一样在血液中流淌，它在你的思考和行动中留下印记。而正是这种自带基因的艺术，让徐冰的作品在西方人的眼中充满了东方的神秘性——“你来自一个这么保守的国家，为什么会有这么实验性的思维？” 2016 年，构建了“复眼美学”的电影《蜻蜓之眼》，更让我们看到了徐冰对于突破旧有思维的又一次颠覆性实验。《蜻蜓之眼》用真实的监控图像虚构了一个故事。没有演员，没有摄影师，徐冰颠覆了剧情电影最核心的概念，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用每一帧真实发生的监控镜头串联起虚构故事的人。与我们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的监控视频系统，是一种真正的散点透视，徐冰借助它改变了我们的视角。“我没有必要强调我要做一个实验性电影，因为这样就和正常人的思路太一样了。”徐冰藏起他的“实验性”，亮出“颠覆性”的锋刃。有意思的是徐冰特别认真地在说一件事，但真正要说的可能还真不是这件事儿。“这都是中国古代的智慧的方法，《蜻蜓之眼》是在认真地讲一个虚构的爱情故事，它只是对剧情电影表层的戏仿。”《蜻蜓之眼》和《天书》很像，都是徐冰在非常认真地制造一个“虚幻的事实”。  羊毛条纹法兰绒西装羊毛条纹法兰绒西裤 颈部拼色高领毛衣 均为 Brunello Cucinelli “一个艺术家的创作其实都是在制造一个闭合的圆。”徐冰经常这样解释自己作品之间互相发现、互相注释的内在联系。他制造的“虚幻事实”正是他在自己的思维和正常的思维错位之间打了一个时间差。《背后的故事》就是这种思维错位的产物。如果你愿意换个角度，站在这件作品的侧面去观察它，那么可能会对这个略显艰涩的“思维错位”概念有一个更直观的感受。 徐冰的身上有他那一代艺术家普遍具有的中国文人气质，那是一种亲历社会巨变后的内省态度。 正面看上去悠远安静的中国水墨山水画其实不过是背后各种垃圾物品经过精心摆放后出现在宣纸玻璃上的影子而已。“说到底，这画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徐冰顿了顿，继续向我们讲述了这“背后的故事”：“我当时在柏林做艺术家驻地项目并在国家东亚博物馆举办展览。这个博物馆在二战时期丢失了 90% 的馆藏作品。我当时就在想用我自己的文化背景创作一个和柏林与二战的历史有关的作品，于是就有了《背后的故事》。”徐冰用了特殊的方法，复原了那些丢失的物品，让它们以影子的形式重新出现在它们曾经属于的那个空间里。  徐冰是个精致的人，训练有素又懂得工作方法，在艺术创作中，他始终是一位过分挑剔的完美主义者，他把对艺术最执著的追求说得洒脱慷慨：说前人没说过的话，别人说过的就不用再说了。这很像王尔德口中那句恣意张狂的“做自己就好，因为别人已经有人做了”，只是徐冰用一种知识分子的方式注释了他自己。徐冰是一个真正的思想者，他总是用不一样的思考方式，给我们带来意外惊喜，喜欢用新的态度和方法来面对我们习以为常的事物，不断打破固化思维中的藩篱。于徐冰来讲，创作的过程是纯粹的。他需要屏蔽一切外界的叨扰，“我创作的时候不需要音乐，对我来说，真正进入属于你自己的空间的时候，任何声音都是多余的。但是当你真正进入一种状态后，就会感觉到空气的声音，这已经足够了，任何附加的声音对我来说都是杂音。”不工作的时候，徐冰坦言“就和你们不上班的时候一样。”但实际上，徐冰是一个很难把艺术、工作、生活完全分开的人。“因为创作是思维的工作，是思想和材料互相打磨的过程，我自己的生活就是这样一种状态。所以我平时也没有特别的计划，手边拿起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喜欢和聪明的朋友、有质量的朋友聊天。”  “可以和我们分享您目前正在读什么书吗？”徐冰一字一句清晰地答道：“是枝裕和的《有如走路的速度》，这书名用得好。”在是枝裕和不动声色、看似平静的镜头下，被讲述的那段故事总是会在你的内心掀起巨浪，不直接言及寂寞与悲伤的敏锐笔触，与徐冰深刻幽微的思想与方法相遇，想想都将是一场花火四射的灵魂之舞。 耳顺之年的徐冰，或许依然有困惑，但已一切从心，无问西东。 策划 / Romy Zeng 制片 & 撰文 / 刘佳家 编辑 / July Deng 摄影 / 黎晓亮（A STUDIO） 发型 / 森森（东田造型） 化妆 / 张欢（东田造型） 时装助理 / 杜海龙、刘斯怡 场地鸣谢 / 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 新媒体编辑 / 竹子 (责任编辑：admin) |